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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边已经开始泛白,她丝毫没有苏醒的迹象,火一般的体温也丝毫没有降低。我抱住她凄惶绝望地冲着她大叫:「你醒过来呀!你不是那么坚强吗?你不是要保护我吗?那你为什么还睡在这里?你快醒过来呀!休……休……」我已经不能辨认那嘶哑的声音,竟是属于我。
她的唇已经干得开裂,虽然我不断地用从衣服上撕下的布蘸了水润湿她的唇,擦拭她的身体,但那可怕的温度还是不断地在抽走她体内的水分。
怎样才能让你醒过来?怎样才可以救你?
父亲……父亲你追来吧!你追来,我嫁给谁都无所谓,只要能救她就好,能救她就好……
我抱着她,绝望地极目远眺,能看见的,只是一片苍茫的水面,薄雾笼罩的死寂。我的心仿佛抽空了一般疼痛,抚摩着她的脸:「醒来吧,休,我求你。你烧成这样,再不醒来,我爱的那个聪明的休就会变成白痴傻瓜了……你醒来,快醒来,求你……」
哗哗的水声,仿佛是船浆排击水面的声音,遥远地传来。
我神经质地跳了起来,向河岸猛冲过去,长河尽头,一片白帆露出了影子。我狂喜到手足无措,转了几圈才想起脱下外衫,扎在一根树枝上,奔上一块突出的礁石,向着那艘船疯狂地挥舞着。已经无法顾及那是怎样的船,载着怎样的人,我甚至希望那是父亲派来追捕我们的人,因为那样他们就一定不可能错过两岸的一切异常,他们就一定能看见我。
果然,不多一会,我就发现那船加速朝我驶来,船上有人大叫:「是
麦姬小姐吗?」
我大喊:「是我!是我!快来!」声音已经嘶哑得再也传不出去,我只能继续挥舞着树枝,催促他们快来。来吧,无所谓,真的无所谓了,快来。
船舱里忽然急匆匆地跑出几个人来,其中一人鹤发童颜,身量高颀,我剧惊下手中的树枝落入了河里,顺水漂远。那是,师傅!
我眼前似乎一黑,全身颤抖着跪了下去,喉中却是惊喜交集的声音:「师傅……休……你有救了……」
等我醒来的时候,已经躺在了床上,可以感到微微的起伏以及窗外的水声,我们还在船上。一个白色的身影,见我眼皮略动,便已走到了身旁:「痴儿,你总算醒啦。」
我睁开了眼睛,看着眼前满脸怜惜的老头,第一个问题就是:「休呢,她醒了没有?」
师傅故意不理我,答非所问地道:「你才烧得厉害呢,好不容易才退了烧,管别人做什么?」
我身子一抖,强撑着要起来,他急忙上前按住了我:「好啦,那丫头伤得不轻,可在我手上,你还怕她少了一块肉去?先养好自己的身子再说吧。」
我抓住他的手:「师傅,她在哪里?让我去看看她……」
他叹了一口气,正要说话,一把稍显虚弱但却清朗无比的声音在舱门处响起:「先生,她再不听话好好休息,就送她回家去。」正是我心心念念,朝思暮想的那个声音。
我的目光一转处,便见到那人扶着门框立在那里,脸色苍白,却嘴角含笑,静静地凝望着我。
师傅哼了一声:「你倒也好得快。小心别逞强把伤口再弄破了,坏了我的招牌。」
休微笑颔首:「谨遵教诲。」
师傅再看了我一眼,轩了轩眉,咕哝了一句:「看来我老头子是多余的了」甩甩袖子出门去了。
休走到我床边坐下,拿了我的手握着,却一时无言。
我想起她昏迷中叫着我的名字,心中窃喜,笑笑地看着她,看得她尴尬起来:「你看什么?」
我吐了吐舌头,这却不能告诉她,否则这爱面子的人怕是会羞愤而死吧。笑道:「没什么,你伤了之后更白了,好看。」
她瞠目结舌:「你……」
我反握了她的手,理所应当地道:「难道我夸奖你也不行?」
她无语,点头。
我又道:「师傅会送我们到边界。到时,你就可以返回阔别已久的故国啦。」
她的眉轻轻地蹙了起来:「那你……」似乎犹疑不定。
我接口道:「我跟你一起啊。」
她的眉皱成一个川字:「你跟着我会有很多危险,还是跟你师傅回去吧。有你师傅相劝,你父亲应该不会再勉强你嫁给尼泊尔王子了。」
我伸手凿了她的头一下:「你想过河拆桥?告诉你,我可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。你可别忘了你答应过我师傅什么,想反悔?抓你回去嫁我老爹。」
她涩涩苦笑:「我当然没忘。只是……怕你再受苦。」
我微微一笑:「你保护我不就得了,难道你连这个也做不到?」
她叹息,握住我的手紧了一紧:「如果我做不到,就该被你父亲这一箭射死,也没脸见你师傅了。」
我嫣然一笑,欺进她怀里:「那不就对了,还有什么问题?我想去你的故乡看看,看是什么样的山水养出了你这样的人,千年才出一个的怪物。」
她愕然,吃吃道:「怪物?我……你……」
我笑着掩住了她的唇:「别我啊你的了。看来你的脑子是被烧坏了,话也说不清楚。看啊,那么漂亮的夕阳呢!」
指着船舱外挂着的红日,那日头,正如一个血色的光轮,正逐渐地沉入恒河,道道霞光在水面争奇斗艳,映得河面瑰丽异常,最终一一敛入了平静的水面,再无声息。